国内黄金上市公司惯常使用的语言体系,使投资者难以对黄金股的真实价值作出准确判断。
“仍然持有的说一声”,王海松在qq群的对话框里敲进一个得意的笑脸符号,“赚了钱可别忘记请兄弟吃饭。”
几个月里,他活跃在这个同学以及朋友的朋友自由组织而成的群里,屡次推荐黄金股,后者的表现让他很是虚荣了一把——中金黄金半年内从16元到60元,山东黄金涨了3倍,而其他“沾”金的股票也是鸡犬升天。7月10日,紫金矿业因购入哈萨克斯坦远期储量1000吨金矿的市场传言,盘中暴涨近8%——又是王海松近期提过的一只。
但在更熟悉黄金的专业圈子里,公开议论黄金股的价格高低却是一个忌讳。“最近很敏感”,一位谙熟黄金行业的资深人士宋军(化名)说,“你不能提到我的名字和身份。”
巴别塔是《圣经》描述的人类试图联合起来兴建的通往天堂的高塔。为阻止这一计划,上帝让人类说着不同的语言,使他们彼此之间无法沟通,工程因此告吹。
在当下这个时点上,对黄金股投资价值的探究,也正成为这样的一座巴别塔。
一部分投资界人士认为,国内黄金上市公司惯常使用的语言体系和开矿模式,增加了市场对黄金股真实价值作出准确判断的难度。而偏离真实价值的误判将助长黄金股的“金色泡沫”。
“整千元关口”上的论战
“‘黄金无用论’影响了整整一代人”,宋军的言外之意是,当这一代人发现被误导了之后,一波强烈的涨幅原本就在所难免,而金融危机又促发了对黄金的地位和作用的再认识,进一步打开了上涨的空间。
这种“再认识”叠加在各国政府刺激政策货币注入带来的潜在通胀预期上,威力放大了。中金黄金副总经理、董秘李跃清说,对流动性泛滥的担忧是金价与黄金股价背后的支撑。
但让诸多投行分析师挠头的是,如何向自己的客户解释,在他们看多黄金股时,后者的股东却频繁地抛售。
一个集中的例子是紫金矿业。
4月27日,紫金矿业49.25亿股首发限售股解禁上市,当天柯希平就抛出两笔合计2110万股,此后又陆续抛售数千万股。与此同时,公司另一股东陈发树与他所控制的新华都实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,通过上海证券交易所大宗交易系统和市场两路出发,抛出的数量更是数倍于柯希平——有媒体估计套现近30亿元。“现在是全流通时代,我们只能尊重股东的选择”,紫金矿业董秘郑于强说,对于多数投资者而言,买入和卖出更多应该看他对经济形势的判断,“从整个全球经济走势而言,我们相对而言还比较乐观。”
尽管隐约指出了一条金价的向上曲线,郑于强刻意地强调了这一判断有时间限制,“只能短期来看,长期经济形势谁能看得清?”
他的这一“乐观”,在汇矿国际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副总裁李晓磊看来,毋宁用对宏观经济走势的“悲观”来描述更准确,“等经济稳定住了,黄金也不会这样了。”
争议密集在眼下这段时间,是广发期货发展研究中心总经理邹功达意料之中的事。邹功达将之归因为“整千元关口”。
他从黄金etf减仓的幅度判断,市场坚定看多后市,而这股乐观的情绪又遭遇美国三大储金银行以1000美元/盎司为滩头阵地两次强力阻击,“整千元关口已经成为一个多空双方激烈争夺的战略性关口,一旦击破,黄金很可能再次走出像从去年10月底到今年2月初的单边上涨行情。”
黄金上市公司的概念迷雾
除了金价走势上的争议干扰着投资决策,国内黄金上市公司惯常使用的语言体系,也使投资者不容易对黄金股的真实价值作出准确判断。
“资产规模”就是不好弄清的概念之一。陈一锦在国外的矿业公司任职十余年后,募集资金回国寻矿,但近一年里看过多个金矿,却没有完成一笔交易。
“国际资源公司千方百计回避买资源以外的资产,即使是必不可少的办公楼,也是越少越好”,而陈一锦在国内每到一个矿上,却发现对方必宣传自己的资产规模,包括兴致勃勃地谈论大量资源以外的资产。
即使话题终于聚焦在“资源量”这个概念上,双方仍然是南辕北辙。陈一锦说,“国内的矿业公司喜欢谈一个笼统的储量和品位,而我在意的储量,要有一个确定的边界品位圈定的矿体”。
作为国外计算矿产储量的主要指标,边界品位指划分矿与非矿界限的最低品位,即圈定矿体时单位个矿样中有用组分的最低品位。中国核工业集团公司熟知矿业的教授李春江介绍说,边界品位是根据矿床的规模、开采加工技术条件、矿石品位、伴生元素含量等因素确定的,按照目前的金价估算,“目前的泥金和沙金边界品位大约是每吨2克”。
留学国外多年的李春江同样习惯了使用“边界品位”的概念,结果在跟国内同行交流时也遭遇了同样的“对话”障碍。一次他询问国内某大型矿业公司董事长有关边界品位问题时,对方的回答很直接——“我们不管这一个。”
简略而粗放的储量描述,使得黄金上市公司的“储量竞赛”逐步升级。一家私募投资的负责人告诉记者,“你看着吧,下半年还会有一些黄金上市公司会宣布要装入储量惊人的金矿。”
“储量实际上跟可开采的数量不是一回事”,有色金属技术经济研究院副总工程师赵武壮说,缺乏专业性的限定使笼统的数字更容易带上朦胧的诱惑。
“盎司成本”是难以对话的“黄金巴别塔”上的另一个例证。陈一锦说,加拿大等股市上的金矿公司每盎司金的成本一清二楚,投资者很容易对应当时的每盎司金价,结合公司资源储量,迅速清楚公司的市值是否偏高或偏低,相比之下,“国内只计算吨矿成本或是每克金成本”。而一位黄金公司内部人士透露,即使都使用每克金成本,每家公司背后摊算的内容也不同,“花样差很多。”
郑于强告诉记者,紫金矿业比较注重每克金的成本,他承认对于外部投资者来说,评估黄金股难以有接近的标准,“确实见仁见智”。
“盎司成本这样的观念本身没错,但你觉得用这样的观念在中国的股市上能赚到钱吗?”宋军反问道。
一个秘而不宣的潜规则
“在过去14年中,我吃过许许多多奇特的东西”,澳华黄金有限公司总裁杰克·科林调侃道,喝茅台肯定不是他的医生会赞同的。
作为澳大利亚和香港的黄金上市公司,澳华黄金是最早开垦中国金矿的外资企业,公司几个金矿均分布在国内多个省份。7月7日,澳华黄金在交易结束后被接受并正式列入标准普尔/澳洲证交所指数100。
“这意味着中国金矿业的水平得到世界的认可”,一位不愿具名权威人士评论道。宋军认为,国内黄金股股价的上升部分原因是看到这个行业发展状况的信心,“这种发展还会延续一段时间。”
李春江和赵武壮认可上述权威人士的这一评价,但他们同时看到整个行业在普遍发展下的参差不齐。
一位投行的有色金属分析师认为,正是因为这个原因,国内的黄金上市公司更愿意用不同的方式,来总结自己的经营状况。
而针锋相对的某国内黄金上市公司高管则反驳道,国内分析机构过于注重短期利益,“动不动就谈p/e(市盈率),我们怎么可能从容地去勘探和开采金矿?”
一个对行外秘而不宣的“潜规则”是,要满足国内a股赢利标准,黄金上市公司必然倾向于重开采、轻勘探。
陈一锦告诉记者,国外的矿业公司在得到一个矿之后,可能会花上几年时间进一步勘探,直到摸清更可靠的储量,而后才进入整体开发,“国内显然通常不是这样的,带来的问题不止是长远的效益差异很大,还衍生出严重的环境和安全问题。”
“尤其是金价上涨的时候,每挖出一堆就成了利润”,陈一锦在沟通中熟悉了国内黄金企业的思维方式,“但这给未来攒了大把大把的麻烦。”
已习惯茅台的杰克仍然弄不懂为何国内的黄金企业如此“专注”于采掘。“沿着山东胶东半岛的高速公路行驶,就能看见一个接一个的采矿竖井,这些小矿井年产金量在3万-6万盎司,但归根到底都在采掘同一个矿带。” 在6月中旬的一次论坛上,他对台下的听众说。
“计划体制”,杰克娴熟地使用他到中国学会的一个比较复杂的常用词,作为他对上述现象的总结,“计划体制的目的,在于使得已查明储量的矿体开发时间尽可能长久,结果就是这些世界级的矿体均被当作一系列小规模的矿来开发。”
这种“以探代采”的做法,最后导致的境况被杰克称为“矛盾混合体”——南非统领了黄金生产领域长达一个世纪,而中国如今取而代之成为世界最大的产金国,却因勘探投入不足,在储量排名上仅居世界第七。
“中国缺少世界级的矿体。”许多中国的业内人士这样告诉杰克,而显然持否定意见的他委婉地说:“我并不确定这种说法是否正确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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